“爻”,可参与的命运 --写给王雷刚刚开幕的个展(文/吴洪亮)
王 雷
2014年5月31日,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名为“爻---王雷2013年1月1日至12月31日”的开幕式及研讨会,开幕朴素而研讨会真切。对一位80后,以装置方式进行创作的年轻艺术家来说,的确是件难得而特别的事情,但之于王雷或许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程序。我曾说他,“你小子就是命好!”,但所有关于“命”的描述,其实都是对客观事实的表达,王雷就是这样一个事实。 王雷出生在河南郸城的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,是家里五个孩子中的老三,他不仅遗传了父亲热爱绘画的基因,更走出了乡里,考上了大学,是家里人的骄傲。在河南大学艺术学院油画系毕业之后,想当油画家的王雷却成为吕胜中先生的弟子,不再画画。经过了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的浸染,在2010年拿到了硕士学位。他做装置,作品材质的脆弱性常常被藏家质疑。但王雷一路都有人支持,从不缺少粉丝、赞助者与重要展览的邀请,甚至作品被国内、国际重要的美术馆及机构收藏。这好像都不是重点,重点是他和我,以及我周边的艺术家们有那么多的不同。他不因生活在城市而变得暧昧,他始终带有强烈的草根的能量与判断力,他很本质,心里有数,一往直前。因此,王雷是个拥有自我强烈痕迹的人,当然他的作品也是一样。 我第一次见到王雷的作品是在2007年。那件在“学院之光”展览上让我眼前一亮的装置,叫《手织手纸》。白色的衣服、帽子、围巾安安静静的挂在一个白色的架子上,每件物品引出一条长线连接着一卷维达牌卫生纸,在提示观众这些“东东”都是用卫生纸编织而成的。最初的印象是纯净、脆弱,象白驹过隙般的一道闪光拉开了它与其他作品的距离。这种对物性转换的方法本身并没有什么新鲜,甚至带有明显的教学痕迹,但王雷在用他对材料的选择和投入的操作将这一理念升华了,生发出《手织手纸》平静中的能量。再看说明,作者是个男孩子,从小在姐姐的熏陶下就会织毛衣,作品的生成是偶然中的必然。作者非女性,这点非常有趣,加之朴实的说明文字,建立了某种距离之美,我当时就记住了作者的名字王雷。大约三年后,在一个画廊的展览中,我看到墙上挂着用书页转化为线编织的衣服,作者也叫王雷。哦 !就是那个王雷,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。小小的个子,操着河南普通话,不高谈阔论,说具体的事儿,诚恳的外表下凸显着一颗坚强的心,他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。那一年,王雷硕士毕业,用作品证明了自己细腻之外,非常雄壮阳刚的一面。那件作品叫做《一个幻觉》。将数百件农具、4方土、40斤棉花运进了展厅,建构出农具版的“农民起义大会师”。王雷自己是这样描述这件作品的创作过程的,“去豫东进行田野调查三次,去豫西进行田野调查四次,回来后进行整理归纳写成近17万字的考察报告——《豫西传统农具》。在这些文献清晰梳理的情况下,对作品又进行了深入分析,有初步方案二十余个,随后再次去渑池县仰韶村进行传统农具的收购。共收购农具 600 余件,在农具和展览场地均有限的情况下,作品的原定方案又进行了多次修改,出现新的呈现方式,最后就有了《一个幻觉》的最终方案。”这是王雷版的《格尔尼卡》,那些锄头、铁锹、镰刀,在说甚至在唱,有豫剧的铿锵、有秦腔的悲壮,体现着一个中国农民子弟对土地有厚度、有质地的情感。虽在艺术语言上还不顾精炼,但足以震撼观者。与之前的那件《手织手纸》形成了强烈的对比。后来,这件作品被中国农业历史博物馆收藏,的确实至名归、适得其所。 在这曲交响乐之后,王雷又回到了编织,挖掘这一行为新的可能性。从卫生纸捻成线编织与自己生活相关的衣服、帽子到逐步关注人类文化的复杂性。比如将整套《英汉辞海》编织成长卷,从有字书编成无字书。王雷作品缓慢的编织过程,有如对生命延续的解读,这件作品参加了我策划的展览“渐—2013青年艺术家研究展》,颇有气场。回头看,王雷在用时间编织时间,用记忆编织记忆,从细腻的繁复中思考什么是深刻,什么是平静里的触目惊心。 王雷是个非常有计划,无需为他操心的艺术家。一年多前,王雷找到我,说要做个展览。我问:“你想在哪儿做。”王雷回答:“我想在中国美术馆做。”我当时就是一惊,你这么年轻,做的又是装置,凭什么呀?但他的坚定,是我感到不能不帮他一把。我只是说:“好好做方案吧。” 两个月后,王雷的方案给了我信心,我们共同调整之后,这个方案竟然顺利地通过了中国美术馆的评审,于是有了“爻”这个展览,我视其为一种命运对勤劳者的眷顾。在思考了近一个月,上天最终让我找到了这个展览的名字:“爻”。 “爻”是一个将象形与想象,过去与未来结合在一起的中国文字。它的起源很多,有种说法是结绳,可视为人类最古老的记事方法。在《易·系辞下》中说:“道有变动,故曰爻”。因此,“爻”也是中国人了解世界、把握命运的一种途径。本次展览的主题选用“爻”这个字,既是对年轻艺术家王雷创作方式的状态描述,也是对中国文化之深奥的致敬。 这一展览的作品主体源于报纸。从2013年的1月1日到12月31日,王雷订阅了《人民日报》、《北京晚报》、《洛阳晚报》、《大河报》等数种中央、地方的报纸,以其个人化的编织语言对报纸中记录的时间、地点、人物、事件进行了从解构到重构的转换。呈现出某种客观、平和的对历史、现实以及未来的态度。这样的转换与态度正如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所说:“这次展览的题目是“爻”,这个字就是中国自古的结绳。结绳是为了交流,结绳是为了对世界作出自己的记录,结绳甚至是为了论证一个世界的存在。所以这个“爻”在古老的编织的传统中最初就包含了对世界的态度,由自己的角度作出对世界的记录,但这种记录又有一定的公约性,因为他是可以传递交流的。王雷抓住这样一种元素,来进行他的转换,他很有自己的智慧。……我觉得与其说他是用报纸作媒介还不如说他是用信息作媒介。这个信息有很多,天网恢恢中无所不在,但又必须要有物的载体。我觉得王雷的智慧之处就是在这两者之间能够很好地打通起来,打通起来还不够还要表述说明。他就抓住了这个意境的“境”,“境”也可以说是上下文,也可以说是文化空间。” 此次在中国美术馆的展览仅展出6件作品,应和着占卜中“六爻”的方式。甚至展厅也被分割成六个版块,呈现一卷布、一个球、十二根绳子、十二张被单、十二个麻袋以及三百六十五个口罩。王雷给这些作品赋予了理性与感性相交织的状态与名字。比如:《人民日报2013年1月1日至12月31日no.1》,《人民日报2013年1月1日至12月31日no.2》,无论绳索、圆球还是布匹,皆是对2013年的客观再造,而从天而降的人头长卷,是王雷将报纸上的人物照片进行的图像梳理,很敬慕,很理性。而《北京 北京》,源自汪峰的歌曲,那些旋律与歌词,曾无数次打动王雷这一“北漂“的心。 我在这欢笑 我在这哭泣 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死去 我在这里祈祷 我在这里迷惘 我在这里寻找 也在这死去 的确,王雷在北京,生活与艺术也在北京,他的感慨他自己最为清楚。但王雷也不乏幽默,他将这种沉重化为了三百六十五个口罩,呼应着北京最被热议的主题:雾霾。他甚至在口罩的中间,将有雾霾的天气编织上“X”,将好天气编织成“V”。这样的转化,虽然被一些评论家成为“转化”过度,但在展览现场却得到了观者们的追捧。具有同样特点的《月月花开》,是由2013年1月1日至12月31日的《洛阳晚报》编织成的十二张被单。王雷说:“洛阳是个花城,我用不同被单上的花纹象征这个城市。”而在阳光下穿过晾晒在院子里的被单,恐怕是很多人儿时的记忆,王雷将这种记忆带进了美术馆。 总之,这六件作品将报纸中复杂的内容与作品单纯的形式,将沉重的话题与轻松的戏虐交织、纠缠在一起,构成了一出有着起承转合的戏剧,催化着观者产生多向度的联想与表述的愿望。每个人都可以是评判者与预言家,因为“爻”。 吴洪亮 (北京画院副院长、美术馆馆长) 2014.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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